忘川,渡口。
“公子这是要渡去哪儿?”层层迷雾遮掩下,有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出来,向着对面的年轻男子。
“渡去……哪儿?”这人似乎并未看出什么异样,低头思索了一会,便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。为何……他会想不起要渡去哪儿呢?
“呵,”黑影了然一笑,“公子,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?”
忘川。饶你是帝王将相,还是市井平民,死后都得经过的地方。
“难道,我已经死了吗?”
“你猜呢。”说完,为等男子回答,便摆开了渡船。
满目所见的全是血,不,是红色的花。花开无叶,妖娆地绽放出煞气,热烈又绝望。如将死之人最后的一丝挣扎,却又似幽魂对凡尘的最后一声因眷恋不舍发出的悲鸣。
这是……
“这水为何连半点涟漪都没有?”男人又问。
“那你又为何身着一身红衣呢?”
红衣?……他明明是……
男人低头一瞧,竟还真是红衣。
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,他似乎不该穿着这身衣服,这红也太鲜艳了,倒有些像是……像是……
像那些怒放着的花。
缠绕着,交织着。
他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痛。
“前面便是桥了,公子可是要去那儿?”黑影又幽幽开口询问。
桥……?男人总觉得这黑影像是在引导着他什么,却又分辨不出。他的脑袋里昏昏沉沉,像喝醉了酒一样。向远处望去,却只是一片白茫茫,哪见什么桥呢?
“因为有雾啊。”这人低哑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魅惑,一声一声勾着他的思绪。雾……
原来不知何时,船竟渡进了一片苍茫的白雾之中。回头一看,方才渡船的那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。独剩下那一片红艳艳的花,在这非黑即白世界中越发醒目。
他已然置身于这一片花海,而那些花儿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,一层层地包围住他,在他身旁跳跃、舞动,带着一股铺面的热浪。这股熟悉的感觉……
不是花,是火。是冲霄楼。
重重的红花围成了一片火海,是冲霄楼的火。他看到疯狂的火焰如毒蛇的信子撕咬着他的衣服,是一件白衫。恍惚中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,被火光映成了红色,他知道,那本该是白色的。他一把握住,是画影。
然而已挣脱不得,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,待回觉时,周身已经体无完肤。是了,他穿的不该是红衣,那身红,是被血生生染成的!
泽,琰……玉堂!
又是谁在喊他的名字?如此痛苦而绝望的声音。
最后的记忆里,惟剩一件湛蓝色的衣衫。而那人的音容相貌,却是再也寻不见。
昭……
上穷碧落下……黄泉?!
展昭——!
恍然惊醒的一刻,那漫天烟炎也随之消散不见,复又看去,花还是那红色的花,雾还是那茫茫白雾,唯一多出来的,是手中紧握的那一把画影剑。
展昭……
他想喊,却发不出声音。脚下一阵颤动,原来是不知何时船已靠了岸。
这就是桥?可是……奈何桥?
“公子,到岸了,下船吧。”低沉嘶哑的声音又自背后传来,他应声望去,不见半个影子。
展昭呢?他在哪?
“你是已死之人,怎能再见到他。”
一股外力袭来,使他不由自主地踏上桥面,一个恍惚,回神时已站在了桥正中。不见船,不见水,只有白雾,和那红的更加妖艳的花。
蓦地一阵烦躁,他挥剑朝那花丛砍去,花瓣被削得七零八落,断裂处流出一丝丝殷红的血。血色四处飞溅,那诡异的残花都消失在了脚下的雾中,没了半分痕迹。
“公子,喝碗汤吧。”
有个空灵惨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,竟是一个面无表情的清秀女童,肤色惨白,眼神空洞。见他不应,又道:“公子,可要喝碗汤?这里这么冷,喝一碗暖暖身子。”说着,又走进几步,手捧的碗中,盛着鲜红色的浓稠液体,随着她的动作溢出碗边,滴在她赤裸细瘦的双脚上。
他看着她,没有回应。
她歪着头似是不解,又将手上的碗抬高了些,问道:“公子,喝碗汤吧。”
他后退几步,脚边踢落了什么,一回头竟是万丈深渊,无数的恶鬼怨灵在下面嘶吼着,已无退路。
女童急走几步,像是怕他不小心跌下去一般,她的动作极不协调,这番动作让碗里的汤溢出了更多,滴得她满手、满胳膊全是红,几乎要溅到他身上。
不!
他一把拍掉了女童手捧的碗,碗落入脚下的浓雾中,只闻一声清脆的声响,随后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是某种微小的动物在争抢食物而发出的尖锐声响。
他不敢再动半分。
女童低头看了一眼,面目忽然变得狰狞,纤细的手指尖上突然长出尖锐的指甲,忽的向他袭来——
展昭——!
最后的画面中,惟剩下一句不甘的呐喊声。
“玉堂!”突然从梦中惊醒,心悸难平,又回到了那无尽的痛苦之中。
不远处,一座新坟茕茕孑立。